劉敞『春秋權衡』巻第九

(隱公)

六年,春鄭人來輸平。公羊以謂:是時戰于狐壤,隠公獲焉。本當言獲,為諱大惡,則當言戰,而君獲不言敗績,故不得言戰,而言輸平也。非也。先是,翬與諸侯伐鄭,未有平文,何謂吾成敗乎。何休乃以外平不道。按:魯之公子與鄭為平,理無不道者。且元年宰咺來歸賵,何休云:「外小惡不書。書歸賵者,接内故也」。今此翬及鄭平,可得不以接内書乎。又且置此平虚論之,戰而見獲,而謂之輸平,喪失實,文與義乖,非聖人本心也。又曰「稱人為共國辭」,且就公羊解之。何以能必其非將卑師少乎,文何以異于齊人來歸衞寳,而横出於共國之語乎。大凡國君使卿大夫,嫌其逼君,故常加某君使某人以厭之。若使微者,位卑無嫌,故汎稱人耳。歸衞寳,歸成風之襚,歸汶陽田,皆與此一類也(汶陽田有不言來者,魯公及魯人自從齊國,内受之也)。何以異哉。

七年,叔姫歸于紀。公羊以謂:「叔姫者,伯姫之娣也」。非也。媵賤不書,春秋之通法。假令實後為嫡,有賢行者,書葬紀叔姫,及紀叔姫歸于酅,足以見矣。雖然,猶恐非也。何乃又為書其初歸哉。且公羊以謂:「許人臣者,必使臣。許人子者,必使子」。今叔姫非實嫡也,伯姫死而攝嫡耳。於攝嫡之時,既以撓法書其賢,又欲上及初歸之日,文與伯姫並矣,無乃許人媵者,乃不使媵乎。嫡媵之法,自春秋亂之,何哉。

滕侯卒。公羊以謂:「不名者,微國也」。非也。公羊説蔡侯考父卒(隠八年),曰:「卒從正,葬從主人」。然則滕雖小國,可獨不從正乎。計許與滕,大小猶等,許爵為男。在傳聞之世,卒且書名(僖四年新臣),況滕侯乎。何休又云:「春秋王魯,託隠公以為始受命王。滕子先朝隠公,春秋襃之以禮,嗣子得以其禄祭,故稱侯」。是何迂僻也。若嗣子得以其禄祭,則先君得稱侯,而嗣子豈不得以其禄傳世,而後君何以獨不得稱侯。迷妄至此,可悲也哉。且滕君猶以其子故,故稱侯,則豈不得以其子故,故書名哉。吾謂假令滕侯卒,忽有名,何休必且曰:「其子朝魯,其父應見禄,故從大國例」。以是説經,又何往而不得。

齊侯使其弟年來聘。公羊以謂:「母弟稱弟。母兄稱兄」。非也。天子諸侯絶期者,族人不得以其戚戚君也。致為親親則有矣,何得以其屬通哉。公子慶父伐于餘丘,公子卒,則以謂貶不稱弟也。公子友如陳(莊二十七年),則無以説之,不亦二三乎。

八年,我入邴。公羊曰:「言我者,非獨我也,齊亦欲之」。非也。經但言我,實不言齊。誣齊亦欲失其眞矣。

宿男卒。何休曰:「宿男先與隠公交接,故卒襃之也。不名不書葬者,與微者盟功薄,當襃之為小國,故從小國例」。按:宿當是時眞小國矣,又何説從小國例乎。若宿本無國,今襃為小國,可矣。宿自有國,無説襃乃為小國也。有王者作,必不比天下之諸侯而誅之。況肯比天下之諸侯而廢之乎。諸侯不廢,國故其國也。宿雖不與公盟,猶是小國君也。何強紛紛乎。

公及莒人盟于包來。公羊以謂:「實莒子,稱人則從不疑也」。非也。無故貶莒子為人,意以謂當使微者隨公,不使公隨小國之君也。夫公及小國君盟,何不可,而反欲隨微者卑稱乎。欲為隠公張義,其實乃損之耳。

無駭卒。説已見二年。

九年,俠卒。公羊以謂:「未命大夫」。近之矣,未合也。俠者再命爾。

十年,壬戌公敗宋師于菅。公羊以謂:「偏戰也」。非也。按:公羊以日月為例故云爾。若衞師燕師敗績,豈非偏戰而内勝乎。言戰言敗,明偏戰乃得言戰也。言敗而不言戰,明彼乃獨敗,非偏戰也。覩文自了,亦不假日月為例矣。故魯與諸侯,偏戰而勝,則言戰言敗,偏戰而不勝,則言戰而不言敗,詐戰而勝,則言敗某師,詐戰而不勝,春秋無其文。未知偶無之邪,亦其諱詐而不勝者邪(難衞師燕師敗績處,自在本經)。又公羊以謂:「内不言戰」,亦非也。内不言戰,而敗耳。戰而勝,何故不言。即不當言,龍門之戰,何以言也。

辛未取郜,卒巳取防。公羊以謂:「言其日者,一月而再取,甚之也」。非也。公既詐勝宋師,用二十日間,得其兩邑。若不著日,則似同時取之。此理當然,非所甚也。又曰:「内大惡諱,小惡書」。按:春秋可諱則諱,可書則書。大惡有不諱者,躋僖公,是也。又曰:「外大惡書,小惡不書」。按:外小惡書者多矣,豈謂不書乎。詳傳此言,又指百二十國寳書而説,不知據魯史也。

宋人衞人蔡人伐戴。鄭伯伐取之。公羊曰:「易也」。何休云:「因其困而滅之。易若取邑,故言取,欲起其易」。非也。公羊以取邑為小惡,滅國為大惡。今變滅為取者,是去大惡就小惡。縱失鄭伯之罪,而徒録其難易已爾,可謂春秋乎。且春秋何不言鄭伯伐滅之。豈不兼見其因人之力而滅人之國乎。而何為區區然記其難易而已。滅國而難者,於罪有省乎,抑無省乎。滅國而易者,於罪有加乎,抑無加乎。均之滅國而已者,無為分別其難易,以顛倒滅取之名也。且取之名,何獨易乎。宋人伐鄭圍長葛,明年取之,更年而得邑。公羊以謂強。又何謂易乎。

十一年,滕侯薛侯來朝。公羊以謂:「其兼言之者,微國也」。非也。雖天子不敢遺小國之臣,聖人作經,乃遂略微國之君乎。此乃同時旅見者,春秋據事而書,欲見義耳。且滕薛穀鄧,爵位差同,而穀鄧失地,滕薛先附,何故略此而厚彼乎。何休又曰:「滕序上者,春秋變周之文,從殷之質。質家親親,先封同姓」。亦非也。如休之意以謂滕是後常稱子,薛是後常稱伯,知本小國,春秋王魯,故襃為侯耳。然則薛本爵加滕一等,以同姓之故,故滕得與並稱侯,又撓使居下,不乃太阿乎。猶有可諉。曰:位均,夫先朝者可襃,則先叛者可貶矣。鄭人親獲隠公,而爵列不降,以謂稱人則足見矣。公子翬終隠之篇貶,鄭伯何獨不終隠之篇貶乎。是皆委曲不通于道者也(滕薛,王者之元功也。鄭人,王者之亂臣也。公子翬,隠公之賊也。以賊況亂臣,理當終隠之篇貶矣。又楚子執宋公伐宋。公羊猶以終僖之篇貶之。知此鄭人不得但一貶而已)

(38)公薨。公羊曰:「隠無正月者,讓乎桓也」。非也。適無正月耳。若以輸平為據,輸平何足恃乎。

桓公

元年,璧假許田。公羊以謂:「許田者,魯朝宿之邑也。謂之許者,繋之許也」。非也。『詩』云:「居常與許,復周公之宇」。然則周公受封,本有此許邑。非孔子作春秋,故繋之許也。且地邑各自有名。或曰許田,或曰龜陰田,據實而書。豈擅改易哉。

二年,紀侯來朝。何休云:「稱侯者,天子將娶于紀,故封之百里」。不知休此意者謂:紀侯實自受封于周邪,亦春秋見王將娶紀女,故進其爵為侯法邪。若以紀侯實自受封者,安知滕薛後不稱侯,非天子黜之邪。若以春秋為王見義者,又可謂新周王魯邪。凡封建諸侯,當自天子出,而春秋私自進退,名爵雜亂,不知所統,此可謂禮邪。又曰:「天子得娶庶人女,以其得專封」。亦非也。天子者,養天下之民,居天下之尊,守天下之法者也。能刑人,能爵人,則信其職矣。雖然,刑人當以罪,爵人當以徳,豈以其得專之,遂妄刑人,妄爵人哉。況撓以情慾,玩以私愛,而捐百里之命于匹庶之人,此輕宗廟社稷甚矣。使後世不肖君,因縁此義,欲以下里賤人之女而共天地之事,豈不甚失哉。

蔡侯鄭伯會于鄧。公羊曰:「離不言會,而言會者,蓋鄧與會也」。非也。二國相會,理不可言「蔡侯鄭伯及于某」。且實行會禮,非會而何。承赴而書,故不甚見爾。乃據齊侯鄭伯如紀,以為比例。彼自亦妄説,何可據乎。所謂離不言會者,左氏得之矣。

公至自唐。何休云:「致者,君子疾賢者失所,不肖者反以相親,故與隠相違也。明前隠與戎盟,雖不信猶可安也。今桓與戎盟,雖信猶可危也。所以深抑小人也」。非也。按:元年會于垂。休云:「不致者,奪臣子辭」。此致,休又云:「抑小人」。若誠奪臣子辭,會戎有危而不致,適可見矣。何故反書其至,與餘公一例邪。且隠公與戎盟,不書致,亦奪臣子辭邪。大凡矜巧辭以曲通者,卵有毛,白馬非馬,猶可通也。但恐繁而不要,亂道眞耳。

三年,春正月。何休曰:「不書王者,見桓公無王而行也。二年有王,見始也。十年有王,數之終也。十八年有王,桓公之終也。不就元年見始者,未無王也」。非也。弑君之罪,不輕于成人亂。易地之惡,不差于納鼎太廟。而以為元年未無王,輕重失序,刑罰不當,民始無所措其手足。且夫休所指桓無王,止此數事矣。弑君見于即位,成亂效于納賂,易地著于璧假,其迹已明。雖使春秋歳輙書王,其可謂桓有王乎。然則不書王,其不為此數事亦明矣。非公羊、何休所能見。

齊侯衞侯胥命于蒲。公羊以謂:「結言而不盟,春秋善之也」。非也。先王為民之不信,言之難恃,故殺牲約誓,以告於神明而為盟,所以齊信也。然則盟固先王之所有矣。春秋之惡盟者,惡其瀆也,非惡盟之不及結言也。春秋亂世,齊衞凡君,會而相命,蓋何足筭。陽穀之會,公羊以謂遠國皆至,桓公發禁於諸侯,諸侯咸無用盟,最盛矣。豈非結言而退乎。則何不謂之胥命哉。

四年,公狩于郎。公羊以謂:「春曰苗,秋曰蒐,冬曰狩」。非也。『周禮』:春蒐,夏苗,秋獮,冬狩,得其正矣。『周禮』雖非仲尼所論著,然制度麤存焉,蓋周公之舊也。仲尼嘗執之矣(子所執禮)。其有駮雜(封國之制),似周衰,諸侯所増益也。不足以害其大體。蒐狩之名,則吾從周。何休云:「不言夏田者,春秋制也。以謂飛鳥未去於巣,走獸未離於穴,恐傷稚幼也」。亦非也。公羊子承絶學之後,口授經傳,顛倒蒐狩,且有所遺爾,何説春秋制乎。計仲尼之聖,不過三王。故曰:「禹,吾無間然。文王既沒,文不在茲乎」。夫三王四時皆田矣,而春秋獨闕一者,其意欲推仲尼之仁賢於三王也。即有妄人,四時倶勿畋,又可謂賢於仲尼乎。且以是而論聖人,不亦淺哉。『禮記』王制記四時之田,亦復闕夏。蓋王制出於漢時諸儒,而諸儒承公羊之繆,遂至於此,不足以為據也。鄭康成乃云:「是夏時制度,避其號耳」。夫夏后非王莽也,何謂若是多忌諱乎。何休又云:「狩例,時月者,譏不時也」。其意謂仲尼作春秋,欲令於孟冬狩也。夫仲尼之制作在哀十四年,而桓公自用周禮以田狩,桓公非得素受道於仲尼也。在此為此,在彼為彼,仲尼安得而譏之。是今日適越而昔至也,不亦妄乎。

宰渠伯糾來聘。公羊以謂:「下大夫也。繋官氏名且字」。非也。理不可書名,而又書字,仲尼之筆,一何繁且迂至此哉。又何休曰:「下去二時者,為貶天子下聘也」。亦非也。史有遺闕日月者,仲尼皆不私益之。日月無足見義而益之,似不信,故不為也。苟焉曲為生義者,又何不得。

五年,甲戌己丑陳侯鮑卒。公羊以謂:「甲戌之日亡,己丑之日死,而得君子疑焉,故以二日卒之」。非矣。陸淳既言之矣。

齊侯鄭伯如紀。公羊以謂:「離不言會,故言如也」。非也。春秋之記盟會者,所以刺譏諸侯(義亦出隠二年注)。非善羣聚而惡離會也。離會何為不可書哉。何休又云:「嫌外離會常書,故變文見意,以別嫌明微」。亦非也。所謂嫌微者,為其害道。是以必別之明之。不知記離會,何害於春秋,而仲尼必欲改會為如,以亂事實哉。夫盟會同物,而春秋獨不記離會,又何為哉。春秋雖内其國,而公與諸侯固等列也。記内離會,可不謂之離會乎。而以為離不言會,失其類矣。其惑在於百二十國寳書也。

仍叔之子來聘。公羊以謂:「父老,子代從政」。若是則世卿也。何不曰仍氏之子乎。何休以謂:「不稱氏者,起其父在」。夫春秋所以貶,貶其世卿也。今縱失世卿之罪,而録其父在而已,無乃失輕重乎。且武氏不言「之子」,今此言「之子」,亦可以見父在矣。而不曰仍氏,知非父老子代者也。且文稱仍叔之子,不足以效其父老子代義,故難信也。

蔡人衞人陳人從王伐鄭。公羊、何休以謂:「實三國之君。稱人,從不疑」。非也。若實國君,則天子非微弱。今以不能從諸侯,而獨得其人,所以見微弱也。且若實國君從天子者,春秋方書之以見襃,何謂乃損其名哉。

大雩。公羊以謂:「言雩則旱見,言旱則雩不見」。非也。凡雩者,為請雨也。若書雩以見旱,是謂雩者必不得雨也。若雩必不得雨,則雩可以見旱矣。若雩可得雨,而以雩見旱,豈雩之情乎。又且旱而雩,雩而得雨,春秋將何以書之。若書旱則實得雨,若書雩又不足以效其得雨,而方解以見旱。若都勿書,則廢其應變之精。誠未知公羊何以解邪。

州公如曹。何休曰:「稱公者,申其尊」。非也。時王襃之,則進爵(邾子是)。春秋王魯襃之則進爵。(滕侯是)有所責惡而見其尊,亦進爵。(州公是)春秋所嘉而賢者,亦進爵(高子是)。凡二百四十二年而操賞罰,四人焉。是何營營乎。且謂州公寔來亦足矣,又何申之。

六年,寔來。公羊以謂:「慢之也」。非也。君子躬自厚而薄責於人。人雖無禮,我可不為禮乎。何故慢之。何休云:「州公過魯都而不朝,是慢之」。亦非也。諸侯相過,安得必行朝禮。假令過十國,亦當處處朝乎。蓋假涂則有之矣,主為客禮則有之矣。何必盡行朝禮乎。先王之制,諸侯相朝,考禮正刑一徳,必就有道之國。今桓公無道,而人不朝,乃其宜也,不敢棄先王也。春秋方宜為魯内訟,何暇責人乎。且若休所云者,入都必朝,則是不擇有道,而苟以行過為禮也。春秋何以刺邾人牟人哉。

大閲。公羊以謂:「以罕書也」。何休曰:「三年簡車,謂之大閲。刺桓公忘武備也」。不知所謂罕者,謂自入春秋,今始一閲邪。謂桓公過其三年之期,今始一閲也。若自入春秋,今始一閲,則非獨桓公忘武備,隠亦忘也如此。審為桓公過其三年之期而始一閲,故得以罕書也,然必閲而後書之。假令桓公終身不閲,春秋遂不得書,則是與隠公無以辨也。又非必桓公終身不閲,春秋不得書為可疑也。假今桓公初歳一閲,終歳又一閲,春秋書之,公羊必以謂書罕也,則未知中間罕乎,亦不罕乎。若謂罕,則中間無文以見,若謂不罕,則中間實未嘗閲。此文之不通難以強合者也。又何休所説,簡車徒有比年三年五年之目,在桓公之書獨閲以罕書,是明比年五年倶不罕也。桓公又非終不閲者也。今已閲之矣,直失其時耳。如比之於武備,何謂忽忘乎。

蔡人殺陳佗。公羊以謂:「外淫乎蔡。蔡人殺之」。非也。蔡人者,討賊之辭也。佗本簒故,以討賊之辭言之,猶衞人殺州吁,齊人殺無知,楚人殺陳夏徴舒等也。佗雖自君,内不為國人所附,外不為天子所命,是以異於商人,而不得以逾年例言也。公羊子失其事實,聊為設罪端耳。

子同生。公羊云:「喜有正也」。非也。國之嫡嗣莫重焉,史無得不書。以為感隠桓之禍,故以喜書,不亦淺近乎。何休又曰:「不稱世子者,明欲以正見無正」。亦非也。諸侯之嫡,雖當世爵,然必誓於天子,而後稱世子。今此未誓,故不稱世子耳。以正見不正,不亦鄙乎。

七年,焚咸丘。公羊以謂:「咸丘者,邾婁之邑。其君在焉,故不繋國。焚之者,樵之也」。非也。按:公羊凡春秋所書内取邑,苟不繋國,悉歸之邾婁。今此亦其比也。又按:邾人執鄫子用之,蔡人衞人伐戴,鄭伯伐取之,諸若此類,不仁之甚者,春秋明書之,不使文亂實。若誠火攻人君,應書曰「伐咸丘焚之」,與伐戴之文相符矣。今但曰「焚咸丘」,而無兵戈之意,安知不以火田乎。又公羊解取根牟,曰:「諱亟也」。然則彼為亟,故不繋國。此為君存亦不繋。亟於取邑,小惡之小也。焚人之君,大惡之大也。文不足以相起,而實相亂,未可謂善為春秋。

穀伯綏來朝。鄧侯吾離來朝。公羊以謂:「名者,失地之君也」。非也。若實失地,何故稱朝。且朝者施於有國。有家者,春秋不以禮假人。如之何以奔為朝也。又諸侯失地者不必名。温子、弦子、譚子,是也。何休之説以謂:「名者,見不世也」。若如此,彼三子者,亦嘗世乎。

八年,己卯烝。公羊以謂:「譏亟也」。非也。春秋欲見五月再烝,故於此不得不書也。烝猶將書「壬午猶繹」者,不得不先書「有事於太廟」也。此其實矣。又何亟乎。何休云:「屬十二月已烝」者,其意謂常事不書,則此以非常書。不知常事有不得已而書者,亦不害於非常書也。

祭公來遂逆王后于紀。公羊云:「不稱使,婚禮不稱主人」。非也。祭公來魯,魯非婚家也,稱使何傷。又不稱主人者,豈確論乎。吾既言之於紀履緰矣。

九年,曹伯使其世子射姑來朝。何休曰:「雖非禮,有尊厚魯之心,故曹伯卒葬詳録」。非也。春秋豈為説之不以道而説乎。古之制禮者,非取其過厚也,為之中節而已。故過之不得不貶,不及之不得不譏。

十年,公會衞侯于桃丘,弗遇。公羊以謂:「公不見要也」。何休云:「時實公欲要衞侯。衞侯不肯見公」。非也。公會衞侯于桃丘者,即公本約衞侯為會于桃丘也。弗遇者,公後其期,衞侯已去,不相遇逢也。公羊本解遇為「一君出,一君要之」,故謂此為公要衞侯。推其文而不可為説。何者,公羊既云:「會者期辭矣」。又云:「一君要之」。若實期辭,非要之也。若實要之,非期辭也。二者不可並,而離析乖逆,非經意也。要曰遇者,相遇云爾,何用紛紛乎。

齊侯衞侯鄭伯來戰于郎。公羊以謂:「稱來戰者,近乎圍也」。非也。近乎圍,豈實圍哉。聖人豈採其近乎圍之意而書之哉。且春秋惡戰耳,不分別遠近。遠近何當於義乎。又曰:「内不言戰,言戰乃敗矣」。亦非也。内不言敗爾。言戰何傷。

十一年,宋人執鄭祭仲。公羊以謂:「知權」。非也。若祭仲知權者,宜效死勿聽。使宋人知雖殺祭仲猶不得鄭國,廼可矣。且祭仲謂:宋誠能以力殺鄭忽而滅鄭國乎,則必不待執祭仲而劫之矣。如力不能,而夸為大言,何故聽之。且祭仲死焉足矣。又不能,是則若強許焉還,至其國而背之,執突而殺之可矣。何故黜(出)〔正〕而立不正,以為行權。亂臣賊子孰不能為此者乎。古之人既有知之者矣。

突歸于鄭。公羊曰:「突何以名」。問之非也。突之名猶小白、許叔矣。何故問乎。當曰「突何以不繋國」,則曰「挈乎祭仲」可矣。又曰:「其言歸何。順祭仲也」。非也。若仲之為者,春秋之亂臣也。如何順之乎。

鄭忽出奔衞。公羊曰:「忽何以名。春秋:伯子男一也。辭無所貶」。非也。改周之文,從殷之質,非聖人之意,吾既言之矣。且在喪稱子者,嗣也。公侯伯子男者,爵也。文同而義異,聖人豈以為嫌而避之,且避成君而稱名。無義之甚。以謂辭無所貶,則孰與直稱子哉。

柔會宋公陳侯蔡侯盟于折。公羊曰:「柔者何。吾大夫未命者」。非也。再命耳。

十二年,陳侯躍卒。何休云:「不書葬者,佗子也。佗不稱侯,嫌貶在名例,不當絶,故復去躍葬」。不亦甚乎,其説之巧也。凡公羊以謂:葬者據百二十國寶書也。其法應書則得書,不應書則不得書。然則宜書曰「某國葬某公(猶曰宋葬繆公然)」。今春秋所書,皆曰「葬某國公」者,是由内録也。由内録者,善惡何別焉。而以謂有得書、有不得書,甚無謂也。唯弑君、滅國不書葬耳。蓋以謂無臣子也。凡何休所説,諸葬不葬義類,不可信皆若此。

丙戌衞侯晉卒。何休云云者,非也。直使有謬誤者,仲尼因史作經,知日月不可為例,故悉置不革,可以示必信耳。非佗也。

丁未戰于宋。公羊云:「内不言戰,言戰乃敗矣」。非也。若偏戰而内勝,何得不言戰。若曰「内不言敗言戰」,則敗矣可也。

十三年,公會紀侯鄭伯。己巳及齊侯宋公衞侯燕人戰,齊師宋師衞師燕師敗績。公羊云:「何以不地。近也」。然則近故不地,則郎之來戰,非為近也明矣。而方解之曰:「郎猶可以不地」,不亦誣乎。又曰:「其言戰,從外也」。非也。戰者,聖王所有。假令春秋實王魯,猶不為諱戰,戰而勝何故諱乎。其意以為:敗則言戰,言戰則敗也。今實不敗,不可言戰,故云從外矣。不知凡書戰而不言敗績者,乃諱敗耳。書戰而言敗績者,敗者他國也。必言戰而後見其敗,何得不言。譬如傳曰全,曰牲傷,曰牛,而經曰「鼷鼠食郊牛,牛死,改卜牛」。然則改卜之牛,未有傷也。何不曰改卜牲乎。蓋以謂:稱牛,不疑于傷也。今書戰亦不疑于敗。故牛實不傷而謂之牛,有不疑也。戰實不敗而謂之戰,亦有不疑也。又何以為從外乎。

十四年,御廩災。何休云:「火自出燒之曰災」。按公羊例,大曰災,小曰火。大者朝廷也,小者宮寢也。即有火自出而燒宮寢,與非自出之火燒朝廷,欲如何書之。

乙亥嘗。公羊以謂:「御廩災,不如勿嘗而已矣」。非也。天災可畏,而不可知。為國家者,見災而懼則足矣。何廢宗廟之祭乎。以謂當順天意。是推難測之神道,而曠明白之人事也。若天道可畏,則莫若恭敬禮事,以謝之矣。昔堯之時,大水九年。湯之時,大旱七年。若必廢祭以自責者,吾見荊棘生於宗廟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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